专访惠誉全球主权评级主管：地区银行危机或加剧美国衰退丨连线·环球经济学家
从美国地区银行到瑞士信贷，再到德意志银行，近来美欧银行业“惊雷”此起彼伏。美联储联手加拿大、英国、日本、瑞士及欧洲央行等五家央行救市，为全球金融体系注入流动性。这场风波是否已经平息？惠誉全球主权评级主管麦克名（ James McCormack）在接受第一财经记者独家专访时表示，银行业流动性事件无疑带来突发压力，但视其为系统性或全球性危机还为时过早，不过，相关事件确实可能加速或加剧经济衰退。同时，他认为现阶段的金融动荡无法动摇全球主要央行抗通胀的决心。麦克名曾先后于高盛和加拿大银行担任高管，专业从事信用风险管理工作，也曾在加拿大出口发展局（Export Development Canada）担任国家风险分析师，在加拿大外交部担任经济学家。美国经济衰退料将发生在三四季度第一财经：近一段时间来美欧银行业接连爆雷，市场对全球银行系统的健康状况感到担忧，我们是否可能面临类似2008年时的全球金融危机？麦克名：此前数次全球金融危机通常伴随着资产价格泡沫，2008年美国楼市泡沫破裂触发全球金融危机，上世纪末的日本泡沫经济亦是如此。而此次美欧银行业流动性事件由利率大幅上升引发，我们应该完全能够预料到这一结果，事件无疑带来突发性压力，但视其为系统性或全球性危机还为时过早。政策制定者也认同这点，故美欧央行仍在3月兑现加息承诺，我不认为会爆发类似2008年的金融危机。第一财经：如你所言，美联储和欧央行无惧银行业危机，进一步上调利率，未来我们会否看到更多银行倒闭？麦克名：利率走高导致金融环境收紧，这是美联储的政策意图，不排除未来一些银行将面临额外压力，这是可预期的。但现阶段，我认为银行业危机难改美联储对抗通胀的决心。第一财经：为何在连续加息九次之后，通胀仍未见明显退烧？麦克名：一言以蔽之，货币政策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在经济中发挥作用，滞后时间相对较长且尚不明确。一些迹象表明整体通胀正在下行，商品方面已经出现通缩，而服务价格仍以强劲势头上涨。劳动力市场失衡是央行的一大忧虑来源，因其可能加大名义工资的上行压力，因为员工试图追补近期削减的实际工资，2022年美国单位劳动力成本同比上涨6.5%，创下1981年以来的最大涨幅，很大程度推升美国通胀。惠誉预计，今年末美国核心CPI年率约为4.5%，这一过高的通胀率之下，美国年内不太可能转向降息。第一财经：美联储加息对经济的作用滞后，但对银行系统影响显著，惠誉是否仍然预计利率终点将升至5.5%。麦克名：我们认为，联储官员短期内仍将注重通胀走势，故维持联邦基金利率峰值为5.5%的预测，意味着美联储在3月之后还将加息两次，每次25个基点，2024年之前都不会降息。针对通货膨胀和金融稳定两项议题，央行惯于采取不同政策回应。显然，通胀仍是美国等国家面临的困境，利率调节是可以使用的工具。美国2月消费者物价指数（CPI）报告指向核心通胀居高不下，服务业通胀仍然高企，我们认为美联储希望通过提高利率来抑制通胀；另一方面，也可运用另一套政策工具处理各种形式的金融动荡，正如地区银行流动性危机时我们看到的那样，美联储采取定向措施支持银行体系。第一财经：地区银行“爆雷”会否令美国经济加速衰退，会否传染到美国整体经济？麦克名：我们本就预计美国将在今年下半年步入衰退，在抑制需求方面，美联储紧缩措施起效所需时间超出预期，不过我们认为，在短短15个月内加息525个基点最终将给经济活动带来重大影响，衰退发生的时点料将在今年三四季度，即利率达到峰值的数月之后，预计全年经济增速仅为1%。银行业流动性危机成为潜在下行风险，存在加速或加剧衰退的可能性，我认为真正需要关注的是信贷增长状况，如果银行系统确实承压，将导致信贷增长放缓、实体经济融资收缩，造成经济进一步走弱，这是银行系统潜在压力与宏观经济前景之间的关系。上调中国今年经济增速预期第一财经：惠誉为何将中国今年经济增速预期上调至5.2%？麦克名：我们对中国经济前景的上修基于中国在疫情后的快速反应，中国内需强劲，尤其是服务业消费需求得以释放，将成为主导经济反弹的主要力量。最新数据表明经济活动已快速回暖，地铁客流量迅速回升且超过疫前水平，1月和2月采购经理人指数（PMI）强势反弹，餐饮、娱乐、旅游和住宿等“接触密集型”服务领域的消费支出也大幅增加。第一财经：中国经济复苏将如何影响全球经济？麦克名：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，中国的经济地位举足轻重。中国经济全面复苏，欧洲能源危机获得实质性缓解，美国消费需求短期呈现超预期的韧性，上述因素驱动今年全球经济前景显著改善。惠誉目前预计，2023年全球GDP增速为2.0%，高于去年12月时的预测值1.4%，其中中国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占到六成。一方面，中国消费反弹将提振日本、德国等国对中国的出口；其次，中国旅游需求旺盛利好泰国、日本、韩国等亚洲国家；更为重要的是，中国在全球大宗商品市场上扮演重要角色，大宗商品出口将在一定程度上受惠于中国复苏。地缘波动已成当今世界的特点第一财经：过去一年，全球主要央行加息、地缘冲突和疫情反复困扰全球经济，我们真正走出困境了吗？你认为今年剩下时间应注意哪些风险？麦克名：世事从来难以一帆风顺，总有风险需要权衡，疫情可能已经消散，但我认为地缘政治仍是投资者需要密切关注的方面，事实上，地缘波动已成当今世界的特点而非风险，此外，通胀居高不下和金融系统动荡是另两大风险。我们正处于滞胀环境中，这给各国央行带来了巨大的政策挑战，我们目前也不认为金融体系面临系统性风险，但随着利率上升、增长放缓，对银行业的信心将继续转弱。第一财经：美国等发达国家债券通常被投资者视为最安全的资产，然而却表现不佳，你怎么看？麦克名：在银行业动荡的背景下，投资者避险情绪浓厚，倾向于将资金从风险较高的资产转移至更为安全的所在，由于需求激增，发达经济体国债收益率普遍下跌。不过，我们认为中期而言，上述情况是不可持续的，因政府债务水平处于高位，40年来的低利率环境可能已经告一段落，一旦银行业挤兑危机得到解决，预计国债收益率将重新走高，届时将给发达国家政府带来财政挑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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